码字和喂稿永不停歇，我磕的少年必须永远热恋

秋祁丶

　　第1章 年哥……看看我……

      苏朝年死了。

　　死得挺潦草，一辆失控的货车把他连人带他那台用了五年、键盘都磨秃噜皮的笔记本一起送上了天。

　　最后的意识里，似乎还残留着屏幕上一片血红的、控诉他抄袭的恶毒评论。

　　苏朝年茫然地看着下方都市的灯火飞速远去，最终陷入一片混沌的灰白。

　　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这片虚无中飘荡到永恒时，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。

　　“你说过的……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……你说会永远陪着我的……年哥……求你了……别走……别丢下我一个人……”

　　那一声声带着泣音的“年哥”，像钝刀子割在苏朝年的心上。

　　谁？怎么了？

　　那个本该在阳光下骄傲绽放的天才少年，此刻卑微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，只为了留住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子。

　　“苏朝年”闻言，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，那弧度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
　　“孙少爷，”苏朝年不自觉地开口了，声音是公式化的冰冷，甚至带着他无法控制的厌倦，“我们只是雇佣关系，合同到期了，钱货两讫。”

　　他甚至没有再看孙暮阳一眼，而是冷漠地转过身，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丝毫留恋，朝着客厅大门的方向迈步。

　　“年哥！你别走！年哥——！”孙暮阳彻底崩溃了，绝望的嘶喊撕心裂肺，他挣扎着想往前爬，想抓住那即将消失的背影，血痕在地毯上拖出触目惊心的痕迹。

　　苏朝年目眦欲裂。

　　他想起来了。

　　那个名为孙暮阳的少年，是他亲手毁了他。

　　一个被他亲笔剥夺视界的射击天才，被一个恶毒护工刻意接近，在交付了全部身心和依赖，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，被抛弃的可怜虫。

　　他想回头，想对着孙暮阳喊“别求他！他不值得！”，他想大声呼救，想叫人来救救这个绝望的少年。

　　可他什么都做不了，他无法控制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。

　　他只能被迫旁观自己亲手制造的悲剧上演到最后一刻。

　　“苏朝年”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。

　　客厅里只剩下孙暮阳越来越微弱的哭泣声。

　　那声音渐渐低下去，变成了无意识的呓语：“年哥……别走……看看我……看看我啊……”

　　他空洞的眼睛茫然地“望”着天花板。

　　然后，他沾满鲜血的手，缓缓地，再次握紧了掉落在手边的那把水果刀。

　　孙暮阳抬起手，刀锋在冰冷的水晶灯光下闪过一道决绝的寒芒。

　　怒放的红莲，瞬间在米白色的家居服上晕染开更大、更绝望的一片。

　　他的身体猛地一颤，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，无声地倒在那片由他自己鲜血浸透的地毯上。

　　最后一丝生命的光，彻底从他空洞的灰眸中熄灭了。

　　在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，他微张的、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极轻微地动了动，无声地向着苏朝年背影的方向，再次重复了那句如同诅咒又如同哀鸣的祈求。

　　“年哥……看看我……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剧痛！

　　骨头在哀鸣，肌肉在抽搐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喉咙里充斥着劣质烟草和隔夜泡面混合的恶心味道。

　　苏朝年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掀开眼帘。

　　视线模糊，聚焦困难。

　　首先闯入视野的，是天花板上一个摇摇欲坠、布满蛛网的昏黄灯泡。

　　光线暗淡，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——一个极其狭窄、破败不堪的房间。

　　一张嘎吱作响的破旧单人床，一张布满划痕、堆满杂物的旧书桌，一个塞满了方便面桶和快餐盒的垃圾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馊味。

　　这是……哪里？

　　苏朝年艰难地转动着仿佛生了锈的脖子，目光扫过这地狱般的蜗居。

　　这不是他的家！他再落魄，也没住过这种地方！

　　紧接着，一股驳杂的记忆碎片，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。

　　苏朝年，男，24岁，无业游民。

　　最近一份“工作”是在一家黑心酒吧当服务员，因为手脚不干净偷客人钱包被当场抓住暴打一顿后开除。

　　身无分文，房租拖欠三个月，房东昨天下了最后通牒，再不交钱就把他连人带他那点破烂一起扔到大街上。

　　唯一的“救命稻草”，是昨天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份伪造的、还算光鲜的护工简历，竟然成功骗取了孙家管家的初步信任，得到了今天上午去孙家面试孙暮阳私人护工的机会……

　　孙家！孙暮阳！

　　刚才目睹的那血淋淋的终局画面，孙暮阳绝望的哭喊和无声的祈求，再次回荡在脑海。

　　这不是梦！

　　他……穿书了！

　　穿进了他自己早年写的那本太监的扑街虐文里！

　　而且，成了那个为了孙暮阳的钱和人，去伺候孙暮阳的恶毒男配——同名同姓的渣滓护工，苏朝年！

　　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天灵盖，比刚才更加真切、更加恐怖。

　　他成了那个亲手将孙暮阳推入地狱的元凶之一。

　　成了那个冷漠地看着少年崩溃的“年哥”。

　　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。

　　不行！绝对不行！

　　他不能让那个结局发生！

　　他不能让孙暮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和死亡！

　　“滴！检测到强烈剧情填坑意愿！”

　　“‘催更鹅’激活！”

　　一个带着某种奇异机械质感的合成音，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
　　随即，手机上便出现了一个软件，里面居然是那篇稿子，上方还有一行小字。

　　“请努力用行动改写剧情，距离世界崩溃还剩40章。”

　　“温馨提示：世界崩溃后，您的生命也将被抹除。”

　　苏朝年：“……”

　　催更鹅？填坑？

　　槽点太多，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吐起。

　　但“抹除”这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带来的压迫感是实实在在的，那正是他亲手葬送了孙暮阳后断更的节点。

　　这破系统，名字挺搞笑，任务却凶残得很。

　　他强压下浑身的酸痛，挣扎着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破床上坐起来。

　　距离去孙家面试的时间，只有不到三个小时。

　　苏朝年深吸一口气，破屋里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几声。

　　但下一秒，他眼中的迷茫和惊惧迅速褪去，冷静和掌控感开始浮现。

　　他是谁？他是这本书的创造者！

　　他知道原著开篇的所有细节！

　　他知道孙暮阳失明初期最痛恨什么，唐颖最在意什么。

　　苏朝年猛地从床上站起，虽然身体还有些虚浮，但眼神却锐利起来。

　　不止为了活下去，也为了那个破碎的少年。

　　他要救他。

　　他踉跄着冲向房间角落那个勉强能称为“卫生间”的狭小隔间。

　　拧开水龙头，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啦啦流下。

　　他掬起水，搓洗着自己的脸，试图洗去原主残留的污垢和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。

　　没有热水，没有像样的洗漱用品，只有一块用得发硬的廉价肥皂。

　　他咬着牙，皮肤被搓得发红生疼。

　　然后，他翻箱倒柜，原主的衣柜里只有几件皱巴巴、带着汗味和烟味的旧T恤和牛仔裤。

　　唯一一件稍微能见人的，是一件洗得发白、领口有些松垮的浅蓝色衬衫和一条还算干净的黑色休闲裤。

　　虽然依旧寒酸，但至少看起来清爽一些。

　　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底层挣扎的脸，和他现实中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，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书卷气，多了几分被生活磋磨的戾气和麻木。

　　苏朝年对着镜中的“自己”扯了扯嘴角，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点的表情，结果却显得有些僵硬和怪异。

　　“呼……”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，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忐忑。

　　时间紧迫。

　　他拿起桌上那张伪造的、但此刻是他唯一“通行证”的护工简历。

　　“孙暮阳……”苏朝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指节泛白。

　　灵体状态下那句无声的祈求，仿佛又在耳边响起。

　　“年哥……看看我……”

　　他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
　　“这次，”他对着空气，也对着那个尚未谋面、深陷黑暗的少年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“我一定，好好看着你。”

秋祁丶

　　第2章 都是什么牛鬼蛇神？

      巨大的雕花铁门无声划开，苏朝年被直接带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偏厅。

　　推开门的那一刹那，苏朝年愣住了。

　　什么情况？

　　偏厅里并非空无一人。

　　啊？

　　他不记得他写过这么多NPC啊？

　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迎了上来，那双锐利的眼睛无情地刺穿着苏朝年刚刚燃起希望的小心脏。

　　“苏先生？”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不耐烦，“我母亲的时间宝贵，请不要让我久等。”

　　等等，母亲？

　　难道是孙暮阳的母亲唐颖？

　　那眼前这个男人莫非是原著里，孙暮阳的亲哥哥孙晨光？

　　孙晨光语气里的压迫感让苏朝年快速做出了决定。

　　必须赌一把！不能露怯！

　　至少气势上不能输！

　　他们都是我亲儿子，他们都是我亲儿子……

　　苏朝年一边做着心理建设，一边拉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。

　　“孙先生你好，我是苏朝年。”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淡定，但还算清晰。

　　毕竟孙晨光是孙暮阳亲哥，还是得给他留一些好印象。

　　孙晨光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大一些，深灰色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，皮鞋锃亮得能映出苏朝年狼狈的影子。

　　孙晨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，眼神中审视的意味更浓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。

　　“苏先生，请跟我来，我母亲的行程有变，所以面试提前到今晚八点结束。”

　　孙晨光的声音平板无波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，明明发个通知就好，自己怎么就像不受控制一样亲自来门口接这个二缺？

　　苏朝年：咳咳，我当年水平有限……

　　“另外，我弟弟情况特殊，需要护工具备极强的耐心和专业素养，最重要的是忠诚，被我母亲或者我发现有任何夸大其词或者阳奉阴违，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。”

　　苏朝年心头一凛。

　　这不仅是一次面试，更是在唐颖亲自把关前，给自己的一次严厉警告。

　　他毫不怀疑，如果自己表现出任何一点原身的影子，就凭唐颖那个宠儿子的性子，自己的下场只会比原著更糟！

　　“我明白了孙先生，感谢你通知。”苏朝年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尽量得体的微笑。

　　他本是个很随性的人，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，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！

　　孙晨光不再多言，只是微微侧身，示意苏朝年跟上。

　　走进偏厅，苏朝年有些拘谨，但又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。

　　低调奢华、真皮座椅，冷冽的雪松熏香，他写的每一个字都照进了现实。

　　气氛有些压抑，苏朝年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压送的囚犯，努力的回忆着方才路上临时查到的知识，试图在脑子里预言可能遇到的提问。

　　毁灭吧，啥也没记住！

　　偏厅内，一个穿着粉色爱心花样护士服、妆容精致到有些刻意的年轻女人，正对着空气练习着温柔地发腻的微笑：“暮阳少爷您放心~人家一定会用最专业的护理和最温暖的心意照顾您哒~”

　　苏朝年：呕……

　　旁边一个一身干练衬衫，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领带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……视神经损伤后的心理重建是关键……要建立信任感，首先要……嗯……这个要重点强调……”

　　更令苏朝年震惊的，是角落里还有个身穿道袍，拿着罗盘的老者？！

　　那人闭着眼，手指掐算着什么，嘴里神神叨叨：“此子命格有缺，需引星光入体，以水德滋养……”

　　苏朝年：……

　　这都什么牛鬼蛇神！唐颖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筛选的人？

　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他压根没写过啊！

　　苏朝年打开催更鹅回忆了一下原著，只见稿子上只有那么一句。

　　“苏朝年一路坑蒙拐骗，终于脱颖而出。”

　　苏朝年：……

　　苏朝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，心里飞速盘速算。

　　这些人要么是谄媚讨好型、要么是纸上谈兵型，要么就是纯纯的神棍，唐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穿。

　　孙暮阳那个敏感又暴躁的性子，估计更受不了这些。

　　而自己最大的优势，就是最清楚孙暮阳真正需要什么。

　　不是虚假的温柔，不是空洞的理论，更不是神神叨叨，而是真正的尊重和理解。

　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那些人毫无意外地落选，嘀嘀咕咕地离开了孙家宅邸。

　　偏厅里只剩苏朝年一个人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将之前恶补的知识要点和现状快速整合。

　　空气安静的可怕，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
　　孙晨光推门进来，目光落在苏朝年身上，似乎面上疲惫更重了。

　　“苏先生？”孙晨光确认道。

　　“是我，孙先生。”苏朝年立刻站起身，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。

　　那是孙暮阳的亲哥哥，要留一些好印象。

　　孙晨光看着他，沉默了几秒。

　　“苏先生，”孙晨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，“非常抱歉，暮阳他……有些累了，今晚的面试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。”

　　苏朝年只觉得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

　　到此为止？他等了这么久！

　　看着一群妖魔鬼怪表演，好不容易轮到他了，结果一句话就给他打发了？

　　不行！绝对不行！

　　他实在放心不下孙暮阳。

　　苏朝年自然知道孙暮阳是什么人设，他讨厌虚假的温柔，讨厌刻意的讨好，更讨厌懦弱和退缩！

　　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。

　　在孙晨光略带惊讶的目光中，苏朝年猛地上前一步，直接越过了孙晨光，一把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。

　　“喂！”苏朝年深吸一口气，吼出了他穿书以来最大胆的一句话。

　　“在面试一个人会死吗？！等半天了，给句痛快话行不行？！”

秋祁丶

　　第3章 他好像真的不一样

      苏朝年终于看清了孙暮阳的脸。
　　即使早有心理准备，可当这张脸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，苏朝年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攥了一下。
　　那双眼睛空洞地顶着“盯”着前方，透着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桀骜和微不可察的脆弱。
　　苏朝年能感受到孙晨光已经冲到他身边，而坐在孙暮阳身边的唐颖那探究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。
　　苏朝年知道，自己玩脱了。
　　孙家可是豪门，他刚才那一下，会不会直接被打废？
　　求生的本能再次压过一切，他猛吸一口气，对着那个空洞的视线尽量轻声地说道：“抱歉，是我莽撞了，我这就出去。”
　　说完，他立刻就要转身，一副“我认怂，我马上滚”的姿态。
　　“等等，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定住了苏朝年的动作，“既然来了就坐吧，早点结束，省的再有人发疯砸门。”
　　唐颖疑惑地看向孙暮阳，随后便开始正了神色，打量起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。
　　……多少还是邋遢了一些。
　　苏朝年心脏狂跳，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内衬。
　　他知道，孙暮阳这话看似是同意面试，实则是在发泄怒火，把他当做了新的消遣和羞辱对象。
　　“好了，妈，给他面试吧，还等什么呢？”孙暮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。
　　唐颖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看着这个衣衫褴褛，眼神却异常清亮坚定的年轻人，最终还是沉声开口。
　　“我们在找能照顾暮阳的人，他眼睛看不见东西……”
　　然而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，孙暮阳却突然嗤笑了一声，那笑声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自弃。
　　“妈，不用拐弯抹角的，直接告诉他就是，需要伺候我衣食住行，因为要是让我自己来的话……”孙暮阳抬了抬裹着绷带的手指，“就会变成这样。”
　　苏朝年看着孙暮阳被包裹的手指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　　他能想象到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，如果让他一个人生活有多困难。
　　所以当年自己是以什么心态才能写出来那么个狗屎玩意的？
　　“好了好了，”唐颖继续问道，“苏先生，请你简单说说对这份工作的理解，以及你自己认为的优势。”
　　说实话，唐颖不是很看好苏朝年，邋里邋遢的哪像是会照顾人的？
　　苏朝年闻言点了点头，目光重新投向沙发上的孙暮阳。
　　对方嘴角那抹冰冷的讥笑依旧挂着，仿佛在等着看他的笑话。
　　“我的理解很简单……”苏朝年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非常清晰，“我不知道能不能面面俱到，但是至少我可以陪着他。”
　　他这番话，简短，直白，好像又带着一些摆烂。
　　“呵，说的比唱的好听多了，”孙暮阳微微扬起下巴，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苏朝年，“不过也没事儿，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！说说吧，你现在一天挣多少钱？我妈给双倍，怎么样，有兴趣不？”
　　苏朝年有一种预感，他有些不想听到有些话会从孙暮阳口中说出来。
　　“给我描述一下你的长相如何？能看得过去不？帅不帅？不用害羞，反正不也正和你的目的？”
　　唐颖听了这话有些惊讶，尽管她也不看好苏朝年，但自己儿子这话好像确实有些过分了。
　　这不就是在说苏朝年为了钱攀高枝，甚至有可能不择手段吗？
　　苏朝年面容一僵。
　　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然而孙暮阳却愈发咄咄逼人，“怎么？是嫌钱少了？那三倍？五倍？要不十倍怎么样？”
　　沉默。
　　“怎么不说话？这么多钱可不是轻易就能赚到的。”
　　还是一阵沉默，只有苏朝年那本就爬满褶皱的一角，被紧紧地攥在发白的手心。
　　钱？
　　他苏朝年从来不缺，他不生气，因为只有他知道，眼前这个少年的外壳究竟有多脆弱。
　　在孙晨光和唐颖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，苏朝年猛地上前一步，身体几乎要撞到孙暮阳身旁的沙发扶手。
　　“你……”孙暮阳惊恐交加，声音都变了调。
　　眼前一片模糊朦胧，他看不清苏朝年，却能感受到大致的轮廓在眼前放大，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。
　　苏朝年并不想伤害孙暮阳，只是想让对方听清楚。
　　“孙暮阳，”苏朝年几乎是咬着牙，无比清晰地砸进孙暮阳的耳朵里，“是！我是很穷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！我需要这份工作，我需要钱活下去，这没什么好遮掩的……”
　　苏朝年俯下身，抬手轻轻揪着孙暮阳的下巴，逼迫他“看”着自己。
　　孙暮阳的身体猛地一僵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　　时间仿佛被凝固了。
　　那双失焦的瞳孔微微放大，脸上所有的愤怒、嘲讽，瞬间被一种纯粹的惊愕取代。
　　他感觉到了。
　　感觉到苏朝年的力度，粗糙的手指带着薄茧，以及那股……混杂着廉价洗衣粉和汗水的酸涩气息。
　　这气息，这触感，这强硬的态度……
　　和他想象中的趋炎附势的嘴脸，截然不同。
　　甚至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同！
　　“我来照顾你，你给我报酬，天经地义，这与你是不是瞎子，是不是豪门没有半毛钱关系……”
　　苏朝年咽了咽唾沫，松开了孙暮阳的下巴。
　　因为他感受到了孙暮阳皮肤上其实异常炽热的温度，看到了孙暮阳身体的僵硬以及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　　“抱歉，唐女士，苏先生，感谢贵府给我这个机会，打扰了。”
　　孙暮阳如同被施了定身咒，皮肤上仿佛依旧残留着对方滚烫的指痕。
　　他……好像真的不一样……
　　就在苏朝年的手即将碰到偏厅门把手的那一刻。
　　“站住。”
　　一个冰冷、沙哑，却带着一丝连孙暮阳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，在苏朝年身后响起。

秋祁丶

第4章 守株待兔

　　苏朝年的脊背绷紧了一瞬，指间距离冰冷的黄铜把手只有毫厘，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的狂跳了一下。
　　孙暮阳叫住他？
　　为什么？
　　是觉得刚才的羞辱还不够尽兴？
　　还是被他的顶撞激怒，要叫保镖来给他点教训？
　　苏朝年牙关微微咬紧，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，没有立刻回头。
　　他知道，此刻任何一丝急切或是软弱的反应，都可能被那个敏感又刻薄的少爷捕捉到，或是成为他新的攻击点。
　　苏朝年维持着开门的姿势，停顿了几秒。
　　这几秒，在寂静的偏厅里，显得格外漫长。
　　他深吸了一口气，而后缓缓地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和疲惫，侧过身来。
　　苏朝年没有看向沙发上的孙暮阳，而是将目光平静地落在一旁的孙晨光身上。
　　“孙先生，还有事吗？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。
　　孙晨光显然也没有料到弟弟会出声叫住这个年轻人，刚才可把他吓坏了，还以为苏朝年要对弟弟不利。
　　他看了看沙发上一脸茫然的孙暮阳，又看了看门口那个衣衫褴褛、眼神平静地近乎漠视的年轻人，一时语塞。
　　这叫什么事啊？
　　又不是相亲！
　　怎么面个试都这么难！
　　孙暮阳空洞的眼神望着苏朝年声音传来的方向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却只是抿成了一条更为苍白的线。
　　空气里只剩一种无声的凝滞。
　　苏朝年大概等了三秒。
　　他不是白等的，他能看到孙暮阳的沉默和茫然。
　　足够了。
　　他嘴角微微勾起，一个及其微小的，带着不易察觉的嘲弄和笃定的弧度，快的如同错觉。
　　随即，脸上的疲惫和淡漠更深了。
　　“看来是我误会了，”苏朝年对着孙晨光和唐颖用一种公式化的语调说道，“唐女士、孙先生，再次感谢，告辞。”
　　说完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，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，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门后。
　　“砰。”轻微的关门声，彻底隔绝了偏厅里的一切。
　　孙晨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，刚才苏朝年突然逼近孙暮阳的动作着实把他吓得不轻。
　　“暮阳，你没事吧？刚才那个人……他没伤着你吧？”他快步走到孙暮阳身边，想仔细查看，却又有些犹豫，生怕再次触碰到弟弟那敏感的神经。
　　孙暮阳空洞的目光依旧落在苏朝年声音最后消失的方向。
　　对于孙晨光的关心，他没有任何回应，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下巴，那个被苏朝年捏过的地方。
　　那感觉很奇怪，粗糙、用力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，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被冒犯，反而在他心中激起一圈涟漪。
　　就这么……见不到了吗？
　　孙晨光看着弟弟这幅样子，心理既着急又有些不是滋味。
　　“妈，这个人……太奇怪了，他看起来落魄得像是在街头流浪了几个月……”孙晨光想起苏朝年那平静默然的目光，心里有些发毛，“但他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们。”
　　唐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扶手，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　　这个年轻人的确不一样，但谁知道是不是另有目的？
　　还是查一下底细吧，眼下重要的还是暮阳。
　　“不说他了，”唐颖看向孙暮阳，扬起一个和蔼的笑容，“暮阳，妈妈明天出差，过几天复查让你哥送你去好不好？”
　　孙暮阳身体一僵，“我自己去就行了，不用他送。”
　　孙晨光自然是不放心让孙暮阳一个人的，唐颖更不会放心。
　　“暮阳，听话，”孙晨光语气有些急切，“妈是担心你，我也……”
　　“你什么？”孙暮阳猛地转向孙晨光声音的方向，“你担心？愧疚？还是换你接我，我的眼睛就能好起来？”
　　孙晨光的脸色瞬间褪得比纸还白，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。
　　那个让他陷入无尽噩梦的雨夜，终会缠他一生。
　　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，一辈子都还不清。
　　……
　　苏朝年穿过空旷冷寂的走廊，踏出孙家大门。
　　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湿透的脊背上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　　胃部的绞痛更加尖锐了。
　　他猛地靠在路边一棵梧桐树干上，颤抖着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。
　　后背的冷汗被风吹干了，靠在树干上有一种黏腻的冰冷。
　　苏朝年抬手用力搓了把脸，刚才那番表演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。
　　他在赌！
　　赌孙暮阳那极度敏感又极度渴望被正常对待的自尊心！
　　赌他对自己那个强势触碰的真实反应！
　　赌他那声“站住”背后，除了被冒犯的恼怒，是否还有那么一丝被他的与众不同所吸引的好奇或动摇！
　　现在看来……似乎有那么一点效果?
　　那声“站住”更像是被触动后，下意识的反应，而非深思熟虑后的行为。
　　但这还远远不够！
　　他苏朝年今晚依旧身无分文，饥肠辘辘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一定有。
　　孙家那份工作，八字还没一撇。
　　他刚才的表演，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，能否发芽，合适发芽，还是未知数。
　　不过这也让苏朝年意识到了一件事。
　　剧情变了，而且是巨大的变化！
　　原书里，苏朝年能通过面试，靠的是贿赂孙家的远房亲戚，走了后门。
　　唐颖最初并未亲自过问，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原身的存在。
　　而孙暮阳，在面试时也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发了一通脾气，原身靠着伪装暂时蒙混过关。
　　但现在呢？
　　完全脱离了原著的轨道！
　　没有谄媚，没有伪装……他甚至还凶了孙暮阳，抓了他的下巴。
　　剧情像一匹脱缰的野马，朝着他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狂奔。
　　苏朝年皱了下眉头，连忙掏出手机，打开了催更鹅。
　　“苏朝年推开了门，径直走了出去……果然！”
　　原本催更鹅里面那篇狗血文稿也神奇地按照事情发展发生了变化！
　　然而上方那行小字的变化不禁又让苏朝年心头一紧。
　　“请用行动改变剧情吧，距离您去世还有十八章。”
　　苏朝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唐颖的介入、面试的提前，以及那场火药味十足的冲突，都证明了他对剧情的预知正在急剧减弱。
　　他该怎么办？
　　怎么回去？
　　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　　穿书前，他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白金大神，虽然黑粉遍地、争议不断，被人恶意造谣抄袭、刷数据、甚至说他和同事不干不净，声名狼藉到了极点。
　　但至少……那曾是他真实的世界，有他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。
　　键盘敲击声，深夜码字的咖啡香气，读者真挚的留言，还有银行卡里那串能带来安全感的数字……
　　那些画面在饥饿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，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　　经典的创亖文学好使不？
　　他连自己怎么穿进来的都不知道，也许……永远也回不去了？
　　算了，连穿书这种破事都摊上了，害怕个球？
　　既然剧情已经改变，那就趁热打铁。
　　苏朝年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在大脑里的一片猪脚饭中，寻找着原著剧情的细节。
　　有了！
　　原身入职不久，发生了一件小事。
　　孙暮阳例行复诊后，心情极其糟糕，在回家的路上，他突然要求去一家烘焙店。
　　原身正是在那里，利用孙暮阳情绪少见的低落之时，用花言巧语和刻意营造的温柔，初步博取了他的一丝好感。
　　算算时间，按照原著模糊的时间线，大概就是这两天！
　　虽然剧情已经改变，但孙暮阳定期复诊的习惯应该不会改变的吧？
　　去那家烘焙店……很可能是孙暮阳放松自己的一种习惯！
　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苏朝年脑海中成型。
　　他要去那家烘焙店！守株待兔！

秋祁丶

第5章 半张照片

　　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商场玻璃幕墙，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光影。
　　苏朝年靠在冰冷的电梯内，手中数着几张皱皱巴巴的钱。
　　他刚结束几单跑腿，口袋里多了几十块钱，勉强够应付今天的饭钱。
　　电梯下行，数字不断跳动，苏朝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，脑子里却像上了发条般高速运转。
　　今天应该是孙暮阳复诊的日子。
　　电梯门“叮”一声在商场中层打开。
　　苏朝年下意识地往里侧让了让，低着头，脑子里还盘算着一会如果真的遇到了孙暮阳，该用什么态度？
　　是假装偶遇？
　　还是……直接点名身份？
　　以孙暮阳的状态，直接出现会不会让他更烦躁？
　　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，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踏入了电梯。
　　苏朝年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　　是孙暮阳。
　　他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羊绒衫，外面随意搭着一件黑色大衣，身姿挺拔。
　　孙暮阳微微低着头，浓密的睫毛垂着，遮住了那双曾经炯炯有神，如今却空洞的眼睛。
　　他手里没有盲杖，也没有人陪同，就这么一个人走了进来。
　　电梯门缓缓合拢，轿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　　苏朝年屏住了呼吸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。
　　孙暮阳显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，只是摸索着，靠近电梯的按钮面板。
　　他的脸凑得极近，鼻尖距离那些圆形按钮不过几厘米，手指带着一种专注的试探，小心翼翼地沿着按钮边缘移动。
　　苏朝年站在他的斜后方，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孙暮阳的侧脸上，昏暗的白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　　苏朝年喉咙有些发干，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，随即又在心底狠狠自嘲。
　　苏朝年，你在想什么？
　　看看你自己笔下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，再看看你自己现在落魄的样子，你还有脸对着人家咽口水？
　　电梯稳稳下行，孙暮阳垂着眼眸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。
　　复诊的结果显然不乐观。
　　狭小的空间里，苏朝年紧张地手心冒汗，他甚至能闻到孙暮阳身上淡淡的雪松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。
　　他不敢出声，也不敢有大动作，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只暂时收爪，却依旧敏感易伤的小兽。
　　“叮——”一楼到了。
　　电梯门打开，孙暮阳几乎是立刻就挺直了脊背，他精准地侧身，避开门口可能会存在的障碍，然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出去，融入人流。
　　苏朝年紧随其后，保持着几步的距离，目光紧锁着眼前这个孤单的背影。
　　孙暮阳没有使用任何辅助工具，只是凭借着记忆和听觉，缓慢但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。
　　就在孙暮阳即将拐过一个卖玩具的开放式柜台时，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纸片从他大衣口袋里悄然滑落，飘落在光亮的地板上。
　　苏朝年脚步一顿，快步上千弯腰捡起。
　　那是一张照片。
　　准确地说，是半张照片。
　　照片的边缘被撕裂得参差不齐，剩下的这半张上，是笑的无比灿烂、眼神明亮如星辰的孙暮阳。
　　他穿着射击服，手里举着一枚金灿灿的奖牌。
　　苏朝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年的脸颊，那笑容里充满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，与现在电梯里那个阴郁沉默的孙暮阳判若两人。
　　而被撕掉的那半边……
　　苏朝年心头一跳，照片上孙暮阳的身体微侧，手臂抬起，搭在身侧某个人的肩膀上。
　　那个肩膀的位置，如今只剩下撕裂的空白。
　　会是谁呢？
　　孙暮阳……恨这个人吗？
　　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照片收进口袋，心头沉甸甸的。
　　孙暮阳一个人跑出来，怎么孙晨光也不担心？
　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？
　　苏朝年不敢犹豫，加快脚步，循着孙暮阳的方向追去。
　　很快，空气里弥漫开一阵温暖、香甜、令人愉悦的香气。
　　苏朝年抬头，看到了那家烘焙店，它藏在步行街一个相对安静的拐角，橱窗里陈列着精致的蛋糕和面包。
　　孙暮阳正站在明亮的玻璃展示柜前。
　　他没有进去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　　孙暮阳身体微微前倾，脸颊几乎要贴到那冰冷的玻璃上，眼神空洞地望着橱窗内五彩缤纷的甜点世界。
　　他的鼻翼轻微抖动着，像是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的香甜气味。
　　那神情，专注地近乎虔诚，又带着无法触及的、深沉的渴望，像是被隔绝在糖果屋外的孩子，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，用嗅觉去想象精致甜点的模样。
　　苏朝年站在不远处的拐角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
　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酸涩又疼痛。
　　这就是他笔下的那个天之骄子，被命运夺走光明后，连享受一块蛋糕的自由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。
　　苏朝年深吸一口气，，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跑腿而皱皱巴巴的衣服，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，迈开了脚步，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孙暮阳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，他微微侧身，摸索着那扇玻璃门。
　　然而转身的幅度太大，身体失去了平衡，手肘猛地撞上了旁边一个用于展示面包篮的铁艺展架。
　　“划拉……！”
　　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沉重的展架摇晃着朝毫无防备的孙暮阳直直倾倒下来。
　　“小心！”苏朝年瞳孔骤缩，心脏几乎跳出喉咙，身体比思维更快，一个箭步就要冲过去。
　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。
　　一道迅捷如风的身影从苏朝年对面，远处的柱子后猛地窜出，闪电般地伸出手，稳稳地托住了即将砸落的展架。
　　同时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揽住了孙暮阳因为惊吓而微微踉跄的肩膀，将他护在了怀里。
　　面包滚落一地，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**。
　　苏朝年的脚步硬生生被钉在原地，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，看着那个及时出现的身影——孙晨光。
　　孙晨光额角沁出细汗，顾不上一片狼藉，第一时间查看怀里的弟弟，声音带着上位平息的急切和担忧：“暮阳！没事吧？伤到没有？”
　　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　　只见孙暮阳猛地挣脱了孙晨光的手，踉跄着退开了半步。
　　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，孙暮阳的声音干涩地响起，充满了冰冷。
　　“……怎么是你？”